Brassica

#02
“阿海，我们明天还来吗？”
“明天我要上班，小鸟。”
“好烦——你为什么要去上班啊……”
“不然呢？”
“我们就这样，天天待在家——”
“然后一起在家饿死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要不你试试能不能变钱出来？”
“一起饿死，听起来也不错啊……”
“得了吧你。”




她们从湖边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。南小鸟难得称心如意和海未出来一次，玩的很疯，所以现在也很累，半个身子挂在同伴身上。园田海未半拉半拽带她回家，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。
“南大小姐，你能不能自己走？”
“小鸟累……走不动……”
“……咳！”园田海未一口气没上来，差点呛到。
当事人却还是心安理得的继续挂着，一脸笑嘻嘻的样子，凑到园田的耳边。
“阿海，那——你为什么不带小鸟一起去？”
又来？这个话题不是刚刚结束吗？但是这个问题出乎意料的难，以至于这次她开口都没什么底气。
“我带你去干什么？”
“你……我不干什么，跟着你就好。”她说话轻轻的，但是不容置疑。
“这不太好吧。”
话刚说出去，园田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“……你别当我好骗。”南小鸟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，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。“你一开始会带我去的。”
“那个时候的情况不一样。”
园田简直要感到委屈了，她想你什么时候好骗过了？南小鸟从来都不是好骗的人。在她们之间，从来只有她骗自己的份。
“算了……你不带我就不带我……”
园田海未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她。
南小鸟嘟着嘴，不太开心的碎碎念着。不过好歹没再追问。她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了，想了想又补充，“我会早点回来。”
“嗯……还要带芝士蛋糕回来，小鸟才原谅你。”
“你可少吃点吧。”交涉的对象看起来并不买账，“就一块。小的。”
“好吧……”她听起来不太乐意。
“否则我给你买了裙子，你穿不进怎么办？”
园田海未意有所指，显然是在暗示还在飞机上没送到的几个包裹。那是她前两天刚刚给小鸟买的。
“那，那我就少吃一点！”
“这才对嘛。”
这下南小鸟可就不累了，手臂一松从海未的身上掉下来。园田海未拉了她一把，让她安稳的站好，然后就开始乖乖的自己走了，一蹦一跳的，哪有一点体力透支的样子。她口袋里还塞了一堆叶子，一跳就摔出来几片。她看着小鸟毫无反应，忍不住出声提醒。
“雨橘树的叶子掉出来了。小鸟，别跳了。”
“咦，真的！”
她蹲下来和小鸟一起收拾叶子。小鸟哼着歌，眼睛亮亮的。园田看着她就笑，笑着笑着就感到难过起来。

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和读幼儿园的小朋友玩过家家，还是异世界中二病版本的。
但这不是过家家啊，她想，这是南小鸟的整个世界。

接下来的一路可以说是风平浪静了。小鸟经过那排自行车，把叶子揉碎了往自行车的车筐里扔，惊的路过买菜的老奶奶手一抖，一棵白菜摔在地上。园田海未一脸理所当然，过去帮腰背不好的老奶奶捡了白菜，一副乐于助人好市民的样子。南小鸟向她招招手，她向老奶奶点点头说声再见，就过去了。
“阿海，它不吃。”
“那我试试？”
跟着南小鸟跑来跑去这两年，园田海未的神经已经被折腾的不是一般大条。小鸟把叶子塞到她手里。园田面不改色，随意左右一看，管理人不在，于是一把碎叶子丢进车筐。
这算什么，她啼笑皆非的想着。跟着小鸟出门，就不能带着通常世界的观念，否则早晚把自己逼疯，还不如顺其自然，依着她就好。
“真的，它好像不吃这个呢。”
“下次换一个好了……可惜今天只找到雨橘树……”
南小鸟遗憾的摇摇头，语气里的失望不是假的。趁她到稍远处丢剩下的叶子，园田站在原地，把车筐里的叶子倒进一旁的草丛，默默在心里向自行车和树道了声歉。
等小鸟丢完回来，她们沿着步道原路返回，路程约是步行十分钟。途径三个十字路口，两个7-11，一个车站，一个大型超市（正在促销打折），还有一家火锅店。这些园田海未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，每个拐弯和路口，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掰，好像都是些宝贝似的。其实是怕南小鸟找不到路，她在这儿也住了近一年，始终记不住路。
小鸟拽着她走，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，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女王，又像一个魔法师。她一口一个奇怪的词语，任何一个普通人听了都要摇头，但是园田海未听的津津有味。
她是南小鸟的世界，和这个世界的唯一的桥。

芝士蛋糕买了，也吃了，装着裙子的包裹也到了。园田海未的日记又更新了几篇，南小鸟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懂。

这天园田海未在研究所里工作，忽然翻到了四年前的一个记录册。蓝色的塑胶封皮里插着卡片，写着保密Ⅲ。
她的脸色慢慢沉重起来，指尖搭在边缘，犹豫着是否要打开。卡片上写的是研究所的保密等级划分机制：从Ⅴ开始划为五档，保密Ⅲ已经进入了需要较高权限才能阅读的范围。
这是研究所的文档。园田海未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阅读的权限。但是很显然，现在文档就在她的手边，而且已经被其他人遗忘。它一定和她的工作有关，有人将文档给了她。
翻开封皮，目录页上的字十分潦草，末尾签着花哨的日期，应该是手写的。她粗粗浏览了一遍，觉得字迹实在难以分辨，并无收获。接着翻到后面的内容页，就换成了工工整整的打印字，条理分明。
“这是……调查报告？”
她脸色惊疑，掀起纸边翻到第二页，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那是南小鸟。
或者说，四年前的南小鸟。
园田海未几乎屏住了气息，强忍着把视线从那张照片上移开，先去看了下面的文字。南小鸟的个人信息表格，详细的让园田海未都捏把冷汗，有些甚至连她也不知道。
回过头去看照片。照片的拍摄时间就印在右下角，就是四年前的一个日期。园田海未觉得眼熟，犹疑着翻到目录页，果不其然的看见了一样的日期。
那是什么？小鸟入院的日期吗？
她用指腹摩挲着照片。
照片里的是小鸟吗？她在情感上几乎无法接受。当初是她将南小鸟领出了病院。但就算是那时刚刚出院的小鸟，也绝非照片上的那样，让人心底发凉。
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麻雀。大眼睛里盛满多疑和恐惧，面无表情，充满裂痕，好像扑棱一下翅膀就要坠入地底。
园田海未不忍的挪开眼神，把文件夹合起，塞进了书柜底层的一大堆书之间。
当天她向上司请了半天的假提前回家，上司略一考虑就痛快批准。园田海未的心跳的飞快，咚咚咚的响个不停，她只能用手按住胸口。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她脚步一顿，回头看了一眼。

“阿海，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？”
“早点回来，不开心么？”
“当然开心呀！别站着了，快点进来。”
园田海未仔细的盯着她的脸，没有裂痕，满脸快活的神色，于是放心的笑了笑。
今天的南小鸟自告奋勇要做饭，海未安然自得在房间里写完了日志，直到小鸟敲敲门让她出来。她笑了笑说我就来，然后写上了最后一句，搁下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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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依然是风平浪静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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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园田海未可以看见未来，那她现在必定不会安心的坐在餐桌上。
但是说到底，没有人会知道一个稳定更新的作者会突然消失，也没有人会在被闪电劈死之前写好遗书。
园田海未拿起筷子，夹起了一块蛋卷。
她觉得自己好像吃到了熔岩。
“小鸟……能不能给我水？”
泪流满面，口不能言。脸颊此刻一定是通红的，而食道好像要被烧穿，五官六感完全失去了知觉。南小鸟啪嗒啪嗒走去厨房拿了水，递到海未手里。
等园田海未缓过神来，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往生世界了，泪眼汪汪的看着始作俑者。南小鸟好像若无其事，面带微笑的看着她，歪着头，然后突然开口问。
“阿海，我做的东西是不是特别辣？”
她刚想说没有，很好吃，南小鸟就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。她自己拿起筷子，夹起一块蛋卷，塞进嘴里。
园田海未看着这样的南小鸟，脸色刷白，筷子从指间滑落，摔在地上。
“我记得这个味道。”
总之，一切发生的太快了。在园田海未反应过来之前，她的小鸟已经像一堆碎瓷片一样，倒在地上敲出苍白的裂痕。